(營口之窗“營口故事”)老憨
文/同雁
春末初夏的時節(jié),立交橋下一片春意盎然。整齊的綠化帶,寫滿了讓人陶醉的濃濃綠意。在這綠色襯托下,各種盛開的花卉,顯得更加的嬌美,和煦的春風(fēng),不時的把那談?wù)劦能跋悖偷搅质a道上正在晨練的人們,這讓每個人的臉上都掛滿了愜意。
遠(yuǎn)處,矮矮胖胖的老憨甩著胳膊,正一路倒退地小跑而來。很多晨練的老人都認(rèn)識老憨,遇著時不由親熱地打著招呼。“老憨”是個綽號,他長著一張圓圓的臉,腦袋上的頭發(fā)稀疏,小小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瞇成了兩條縫,再加上他為人憨厚實在,在他還年輕的時候,就被工友們“封”了這個永久性的雅號。
老憨原本是不參加晨練活動的。兒孫不在身邊,退休在家的老憨和老伴兩口子快樂地相依相伴。每天閑暇的時候,老憨就和一些老工友下象棋,打個小麻將,有時老哥幾個還湊到一起,喝喝小酒,聊聊天,他覺得生活如蜜那般甜。不知不覺中,發(fā)現(xiàn)身體發(fā)福的老憨參加一次市醫(yī)保中心的體檢時,才恍然大悟晨練的重要性,于是加入了小區(qū)附近晨練隊伍的行列。
就這樣,老憨每天早晨都要在這天橋林蔭道上跑上十幾圈。其實第一次參加晨練時,引起鄰居老熟人老孫頭的好奇,老憨當(dāng)時風(fēng)趣地笑道說:“工資高不高?身體是三高;良藥好不好?跑步是妙藥。”
老憨倒退小跑,接近了天橋下的綠化帶。他從一群人身邊擦過時,不由好奇地停下腳步。
這幾個老者正圍在綠籬旁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什么,近前一看,原來他們正圍著一條流浪狗。
這是一條不足半年的小母狗,要論品種,那是再普通不過的雜交狗,它長著兩只圓圓的眼睛,,長長的臉,兩只耳朵向下耷拉著,身上的皮毛呈黑白相間的顏色。再細(xì)看,這狗整個身體縮成一個團(tuán),渾身都在顫抖著,它吃力的睜著眼,一副很恐懼的樣子,想逃脫,但又無力逃脫。那眼框的周圍堆滿了眼屎,一群蒼蠅不時的在它眼前時而飛起,時而落下,它的尾巴拖在地上,時而無力的煽動幾下,試圖在驅(qū)趕著蒼蠅,那肚皮幾乎是兩頭貼在了一起,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見。
已經(jīng)有十幾分鐘了,幾位圍觀者只是連連呼曰:“可憐,真的可憐……”如此這般,不停發(fā)表著議論。
“真的很可憐,那就叫它憐憐吧。”老憨一邊說著,一邊擠到最前面。他先是扶起了那只狗,似乎想讓狗站立起來,可是,那狗剛剛立起來就兩腿一軟,又癱臥在那里。老憨有些遲疑的看著那狗,那狗突然睜大了眼睛,一直看著老憨,那眼神中帶著一種無助和祈求,漸漸的,從那灰暗的眼神里,大家看到了兩滴眼淚。老憨看到這兩滴眼淚,心里突然有些疼痛起來。他抱起了那只狗,嘴里喃喃地說道“憐憐,我從今就叫你這個名字吧。”那狗似乎聽懂了老憨的話,它連連眨了幾下眼,而且,那眼睛一下變得亮了起來。
老憨抱著那狗,并沒有直接回家,而是來到了寵物診所。經(jīng)獸醫(yī)診治,大夫說這狗并無大病,只是餓的,才四肢無力。說著,大夫拿過一根火腿腸遞給了狗,那狗幾口就吞了下去,然后它又喝了許多水,此刻,那狗一下精神了許多,它終于能站立起來了。這時,它開始用爪狠狠地?fù)现约旱钠っ?。此時,大夫好像感覺到了什么,他開始扒開那狗的皮毛細(xì)細(xì)的觀察,果然看明白了,原來是狗身上長滿了瘡。
這時,大夫用疑惑的眼神看著老憨說:“這狗你覺得還有價值嗎?”
“我其實開始就沒考慮什么價值,到這來就是準(zhǔn)備給它治病的。”
此時,大夫望了一眼老憨,目光柔和地說道:“我開這個診所幾年,還是第一次醫(yī)治這樣不值錢的狗!好吧,我給你一種醫(yī)治這種病的特效藥膏,回去后,你每天堅持給狗洗個澡,然后把藥膏涂在患處,我保證不出幾日,藥到病除。”
“太感謝你了!”老憨高興得像個孩子,他連忙伸手掏出錢包。
大夫一下子推開老憨拿錢的手,說:“就沖你的善良,今天我特例免費。”說著,把老憨硬推出了門外。
那天回家后,老伴聽了老憨講述了事情的經(jīng)過后,自然也支持他這樣做。按著醫(yī)生的囑咐,老憨每天給狗洗個熱水澡,再用電吹風(fēng)吹干,然后再把藥膏涂在患處,果然,不出一周,病癥完全消失了。那天,老憨高興極了,那狗真的很通人氣,他只要一喊憐憐,那狗立刻表現(xiàn)出特別高興的樣子,它搖著尾巴,還親昵的在老憨的臉上親來親去,高興的老憨竟像孩子一樣,和憐憐在床上不停地滾來滾去。
憐憐剛剛病愈,可老伴卻突然得了一種怪病,每天不停地打著噴嚏流著眼淚,弄的晚上也不得休息,眼看著老伴一天天消瘦,老憨十分心疼,他先是走了幾個診所,都說是鼻炎??苫丶液笥昧嗽\所開的藥,根本沒有任何療效。后來到了一家大醫(yī)院,經(jīng)過多項化驗后,專家給了一個權(quán)威性結(jié)論,說是老伴對動物的皮毛有過敏性反應(yīng),導(dǎo)致該病的發(fā)生,只要避開過敏源,此病不治自愈。
那天,老憨很糾結(jié),他第一次遇到這么大的難題,那一夜一直都在都在翻來覆去,像是在床上烙餅。他在想,一個是相濡與沐的老伴,他很愛她,更心疼她;而剛被他救治的憐憐,他怎么忍心把它重新投入火坑呢?他甚至恨自己愚笨,怎么就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呢?
第二天,他試探著找到那些一起晨練的伙伴們,試圖說服他們能收留憐憐,最終結(jié)果讓他很失望。他想,靠誰不如靠自己,干脆就在立交橋下給憐憐安個家吧。
老憨覺得既然給憐憐安個家,就應(yīng)該像個樣,另外立交橋是這個城市的窗口,憐憐的家更不能影響這里的市容。他費了不少精力,在一家歇業(yè)的托兒所,買來了一個類似童話般的小房子,樣子十分美觀。
那天,當(dāng)老憨抱著憐憐向立交橋走去的時候,它用迷茫的表情看著老憨,似乎眼睛里還噙著淚水。這時,老憨指著三輪車上的那個漂亮的小房子說:“憐憐,我不會把你拋棄的,這漂亮的房子是專門給你準(zhǔn)備的新家,我會每天來看你,還給你送吃的。”此時,憐憐好像真的聽懂了這些話,它又開始搖起了尾巴,還不停的用舌尖舔著老憨的臉。
那房子安置在了,一個陽光十分充足的花壇中間,連這里園林管理人員都說漂亮,從此,這里成了一道風(fēng)景線。每天早晨,只要老憨高喊一聲:“憐憐。”便會看到那精靈一樣的憐憐,歡快的從小房子里跑出來,只見它,大大的眼睛,烏黑而有神,毛色,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亮光,滾圓的身體再也看不到那一根根肋骨了,此時的它,再也無法和當(dāng)初的那個憐憐聯(lián)系在一起了。
老憨每天看到憐憐,先是和它一塊兒玩耍一會兒,而憐憐,并不急于吃飯,也喜歡先玩一會兒,等玩的差不多了,老憨才慢慢的從那個專用的提兜里,拿出憐憐最愛吃的火腿腸和雞肝拌飯。而老憨的習(xí)慣先是把火腿腸一塊塊用手掰成小塊兒,再放到憐憐的嘴里,而且還不停的和憐憐說著話:“別急,慢慢吃,別嗆著,兜子里還有。”此后,他開始把熱乎乎的雞肝拌飯,放到憐憐的飯盆里,再把涼開水倒在水盆里,這時,他才肯戀戀不舍的走去。就這樣,他一天又一天,一月又一月的堅持著。
當(dāng)秋天來到時,那不停飄落的樹葉,似乎在提醒老憨,冬天已經(jīng)臨近了,此時,老憨首先想到的是,可不能讓憐憐挨凍??!于是,他讓老伴縫制了一個厚厚的棉褥子,鋪在了狗窩里。
一天,他突然發(fā)現(xiàn),這狗懷孕了,看那即將垂到地的肚皮,老憨料定,憐憐很快就要產(chǎn)仔了。所以,那天開始,他開始給憐憐增加營養(yǎng),每天等到很晚才回家。一天,憐憐突然用異樣的眼神望著老憨,嘴里不時的發(fā)出一種,平時從來沒有過的聲音,老憨感覺到了,憐憐一定會在這晚上生仔。晚上,老憨急急忙忙吃了幾口飯,他特意披了一件大衣,除了給憐憐帶上它平時喜歡的食物外,還把自己每天喝的鮮羊奶帶上。
見老憨走來,憐憐一副痛苦的神情,但它還是艱難的爬起來,沖著主人搖著尾巴。老憨像往常一樣,掰著火腿腸遞給了憐憐,而它只是聞了聞,并沒有吃的意思,見狀,老憨心疼的說:“憐憐,我知道你很痛苦,但為了有力氣生仔,還是堅持吃點吧。憐憐真的很聽話,它不但乖乖的吃了火腿腸,還喝了不少羊奶,然后,它很快鉆進(jìn)了窩里。
老憨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,他突然脫下大衣,然后脫下身上的羽絨馬甲,迅速的把馬甲鋪在了憐憐的身下。老憨聽著憐憐痛苦的,一聲聲的叫著,他感到自己的心在不停地顫動。終于,他聽到了“嘰嘰”的小狗叫聲,老憨,終于有了那種一塊石頭落了地的輕松感,他打開手電向窩里照著:“一、二、三……”老憨高興的數(shù)著,一共五只,圓乎乎,毛絨絨的小家伙,在那沒有目標(biāo)的翻滾著,那憨態(tài)可掬的樣子,好極了!憐憐用濕漉漉的眼睛,深情的看著老憨。
當(dāng)天空開始飄著雪花的時候,那五只精靈,已經(jīng)開始在鋪著薄薄雪花的土地上,每天相互追逐著嬉戲,黑的、白的、花的,那可愛 一次,老憨得了急性闌尾炎,須住院做手術(shù),老憨一聽,當(dāng)時第一反應(yīng)是,那憐憐怎么辦?那天,大家?guī)缀跏怯舶粗隽耸中g(shù)。手術(shù)剛做完,他立刻吩咐前來探望他的老孫頭,趕快去立交橋,幫助他照顧憐憐??傻诙欤蠈O頭很無奈的告訴他,憐憐看著他送來的食物,不但不吃,還躲得遠(yuǎn)遠(yuǎn)的叫個不停。老憨聽到這個情況,頓時緊鎖眉頭,片刻,他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笑容,他如此這般的和老孫頭吩咐著。
當(dāng)晚,當(dāng)老孫頭來到立交橋,起初,憐憐還是重復(fù)著昨天的樣子。這時,老孫頭打開了老憨平時總帶著的隨身聽,當(dāng)里面?zhèn)鞒隽藨z憐熟悉的音樂時,奇跡真的出現(xiàn)了,憐憐朝著音樂響起的地方,開始緩緩的走來了,但,到了離這里兩米的地方,它又停了下來。“憐憐,憐憐!”隨身聽里突然傳出了老憨那熟悉的聲音,此時,憐憐不顧一切的像這里撲來,它圍著隨身聽嗅來嗅去。
這時,隨身聽又傳出老憨的聲音:“憐憐,你要聽話,要好好的吃飯,不然會餓壞的。”憐憐好像真的聽明白了,它突然轉(zhuǎn)身走到食盆前,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,吃的可真香??!
當(dāng)又一個春天到來的時候,一個不幸的消息傳來,老憨患了肝癌,已經(jīng)到了晚期,只能靠化療維持生命了,而這時,他還是惦記著憐憐,一直嚷著要去照顧憐憐,此時的他,連走路都十分困難了,可還是在一天晚上,他偷偷的跑出了醫(yī)院,剛到了醫(yī)院大門口,他眼前一黑,頓時昏倒在地。無奈之下,他把照顧憐憐的事,又交給了老孫頭,他還是讓老孫頭用那個方法,還拿了好幾包奶粉讓老孫頭帶給憐憐。老孫頭接受這個任務(wù)后,真的很負(fù)責(zé),而且那個方法還管用。
老憨終于沒有逃過那鬼門關(guān),一個月后,他永遠(yuǎn)地告別了這個世界,據(jù)家里人講,死時他眼睛是睜著的。
可讓人更覺得奇怪的是,自從老憨出殯后,憐憐的行為開始反常,它又開始每天不吃不喝,那個隨身聽盡管音量放的再大,它也沒有任何的反應(yīng),只是整天的趴在窩外,頭緊緊的貼著地面上,眼睛一直盯著過往的人,有時嘴里還發(fā)出:“嗚嗚”近似人的哭聲。它整整這樣熬過了十天,當(dāng)它瞪著雙眼死去的時候,那一條條肋骨已是清晰可見了。
憐憐的尸體,被埋在了老憨墓碑旁的一棵翠柏下,這是家人按照老憨的遺囑這樣安排的,據(jù)說,這是老憨臨終前提出的唯一要求。
供稿作者:李同雁,營口之窗特約撰稿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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