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營口之窗“生活隨筆”)靈與肉的征服
帶著征服大山的雄心,再一次登上長白山山脈的蓋縣山嶺——戴玉嶺。
記得平生第一次登山是在我7歲那年的冬天的一個早晨,也是蓋縣境內(nèi)的山。那一年我跟隨父母到下放蓋縣礦洞溝公社偏嶺子大隊的姨家串門。下了火車,乘坐汽車出了市區(qū),直奔大山深處開去,出生在平原地區(qū)又從未出過遠門的小小的我,從來沒有見過真山,雖然路途上一路顛簸,但車窗外遠山的壯觀景色早已令我神往,一到住在山坳里的大姨家,還沒來得及親熱,甚至,大姨還沒有看清這個小外甥女長得啥模樣,就被大我5歲的表姐帶到了房后的山上。呵!好大好高的山哪,剛才還在車窗外的遠山一下子被我踩在了腳下,那種感覺對我小小的心靈是震撼的。其實現(xiàn)在想起來,那座山并不高,更不算陡。因為是冬天,山坡上養(yǎng)柞蠶的簸籮葉棵都已被收割,只留下鐮刀砍后的短短的一簇一簇的裸露在地面的根莖,漫山遍野。我隨表姐順著山坡一路攀登,那時的我瘦小靈活,又興奮異常,根本沒費多少力氣,就到了山頂。登高望遠的爽快,頭一次體會到,就好像我千里迢迢一路風(fēng)塵只為登上此山。心中還偷偷的盤算著,今后住在姨家,可以天天上山,等回到家鄉(xiāng)可有的給小朋友們炫耀了:你們見到過大山嗎?上去過嗎?知道山上都有什么嗎?知道山有多高嗎!知道站在高高的山上的感覺嗎?嘿嘿,我知道……想著想著就開始下山了,那時候哪里知道:下山要比上山難啊。開始還是一步一步往下走,走著走著,腳下就剎不住嘍,開始跑,而且越跑越快,身后的表姐岔了聲的喊我,哪還來不及啊,我摔在山坡上,一路加速度直滾到山腳,幸虧冬天穿的衣服多,身上沒怎么樣,可憐我的一張小臉兒呦,又沒有一點兒保護,傷得就像個血葫蘆似的,當(dāng)時也不知道是哪里出的血,整個臉上幾乎是血肉模糊。我凄厲的慘痛,嚎哭響徹山谷……
我的父母因為一路暈車嘔吐還沒緩過神兒來,聽到我的嚎叫聲,魂兒都嚇丟了,急忙把我抱到屋里,用涼水給我洗臉??闪瞬坏昧?我的左邊鼻翼竟然沾到了臉蛋兒上—鼻子被樹根豁開了!爸爸背起我就往外跑,媽媽在后邊扶著,表姐帶路直奔礦洞溝公社衛(wèi)生院。20多公里的路程,全部是翻山越嶺,有時還為了搶時間走近道,路就更難更險了,可憐的父母,也是平原出生長大的,哪里走過這樣的山路啊?還得背著哭哭停停的我,不住的喊著我的名字,搖晃我的身體生怕我昏死過去。僅比我大幾歲的表姐心里既內(nèi)疚又害怕更是后悔,(已經(jīng)被大姨狠狠的數(shù)落一頓了),怕我失血過多出危險更是一路小跑不敢怠慢。一行四人,真不知歷經(jīng)了怎樣的艱辛,擔(dān)驚受怕的總算到達了礦洞溝公社,先找到在公社下放工作的大姨夫,然后來到了衛(wèi)生院。恰巧在衛(wèi)生院給我做手術(shù)的也是一位當(dāng)年被管制的城里下放大夫,大家都叫他“什么一刀”,據(jù)說醫(yī)術(shù)很高明,是一個“頑固不化,走白專道路”的典型。他檢查了我的傷口,決定立即縫合??稍谀莻€年代里,因為是公社級衛(wèi)生院,是不夠級別使用麻藥的,所以只能在沒有任何麻醉手段的情況下硬縫。剛縫一針我就疼的要命,手蹬腳刨,掙命的哭喊。沒辦法,只好暫??p合,鼻子上掛著針線,先把我的手腳綁在鐵床上,再有幾個人按著我的身體,繼續(xù)縫合??p合時,我聽到我的母親不住的哀求著大夫:大夫啊,求求你可要給縫好了呀,我這可是個女孩子呀,要是縫不好,將來可咋找婆家呀!大夫只一句:放心吧!
當(dāng)我經(jīng)歷了最最漫長、最最慘烈的疼痛之后,終于完成了7針的縫合。回家時,已是黃昏時分,我一路昏睡,又是爸爸和大姨夫把我背回了家。從此以后,我就天天帶著個大口罩,從滿臉紅腫到變成青紫、暗黃,我像個變色龍似的,躲在家里不敢出門,一是怕見人,二是冰天雪地的怕把鼻子凍著。那些天里,不用說再去上山了,就是看都不敢多看那山一眼啊,對山的恐懼到了無以倫比的程度……
40多年后的今天,我在朋友的鼓動下,跟隨驢友故地重游,臨行前,我是做了充分的思想考量和物資準(zhǔn)備的。40多年來,通過多次旅游,登過長城,上過玉龍雪山(都是坐纜車)自覺已經(jīng)基本上克服了對山的恐懼,當(dāng)年縫合7針的傷口,如今真的沒留下一點痕跡,對曾經(jīng)給予我刻骨銘心記憶的大山也早已不計前嫌,心存向往。所以自認為帶著一顆成熟的心,以一種久別重逢與不失報復(fù)的心理,風(fēng)塵撲撲的來到了這里。
我們一行80多人,在山根下照了一張合影之后,便直奔身后的大山。臨行前,“老驢”曾告訴我們,第一次登山,千萬要往前排走,別落下,否則,老是追趕會很累的。所以,我一開始就緊緊跟在排頭兵的身后,山越來越陡,呼吸也越來越急促,腳下的枯草荊棘又高又密,穿行中塵土飛揚,走了還沒到一個山頭,就再也跟不上了,兩條腿活像兩根水泥樁子,又沉又硬不聽使喚。再抬頭看看遠方的山嶺,都得要從我們的腳下一步一步的走過,我心里開始發(fā)怵,懷疑自己的能力了,正在這時,身后的一位“老驢”好像看出我的心思似的說,往前走,別停下,就剛開始的十幾分鐘難受,挺過去就好了。真是提醒的及時啊,我又趕緊打起精神,調(diào)整呼吸,還真是的,再往后走明顯好多了,這時我才開始抽出時間來欣賞一路的風(fēng)景。
這是一個從西南到東北方走向的山嶺,從305國道向東攀登上去,坡度時陡時緩,路途中時而遇見碩大的巖石,肆無忌憚的橫臥在山崗,袒胸露背,全裸山中;時而幾塊巨石簇擁向上勾肩搭背向天翹望?;仡^再看來路,山邊的305國道像一根風(fēng)箏線懶洋洋的掉落在地上,路邊的村莊像孩子們玩兒的積木,散落在山腳下,80多人的隊伍,稀稀拉拉的走在身后的山脊上,高高低低,紅的、黃的、藍的、綠的、紫的、白的像扯起來的一根彩帶,活潑歡快的點綴在這深沉而又廣袤的土黃色的山崗。向山的深處望去,山巒起伏,挺拔高遠,舒緩而又和諧,平靜而又安詳。置身在這樣的美妙情境之中,心胸豁然開朗,生命仿佛浩蕩,情不自禁的放聲高喊:“哎!我——來——了”!“我來了”的聲音回蕩在山谷,仿佛是對我的回應(yīng),是對我的包容,是對我的接納。休息時,我躺臥在陽光普照的山坡上,盡享生命與自然融合的美好。大地呈現(xiàn)萬象與蒼天呼應(yīng),我們小小的人類依偎在其中,是多麼的渺小和愜意啊,想這亙古橫旦的山巒,歷經(jīng)古今,見證了滄海桑田的變遷,承載了生命的繁衍與消亡,送往了旌旗招展、金戈鐵馬的征東唐王。他不卑不亢,喟然屹立,它!才是地球上真正的主人??!我觸摸著每一塊巨石,仿佛扶摸到了每一位歷史老人:我走在山峰間,仿佛行走在五千年歷史的長廊,頓時,心中悠然升起一種悲壯,一種滄桑,一種虔敬。啊,大山啊,我已被你的雄渾所折服,被你的廣袤所吞嗜,被你的坦蕩所馴服!先前的狂妄是多么的幼稚而可笑啊。如果說40多年前的邂逅征服了我的肉體,那么今天的相遇無疑征服了我的靈魂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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供稿作者:李曉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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